霄泠带着他走出这间朱阁,映入眼帘的却是如九曲羊肠弯弯绕绕的长廊,无论是从那个方向看去,都是刷着朱漆的窄廊,每道廊之间隔得不远,间隔处是玉砖铺成的水渠,姿态颜色各异的荷花在清水中盛放,是用灵气所培育的灵荷花,令人见之神清。

    可李余现在没这个心思赏花,他小心翼翼的跟着霄泠,明明霄泠比他还矮了半分,李余却不由得缩着背。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缩成一只蚯蚓,然后钻到地里逃之夭夭。

    霄府着实是大,作为南越城里实际掌权的势力,那府邸修的竟比城主的还大。走了半天,终于走出羊肠窄廊,面前风景开阔,是一方青青草坪,有曲溪似美人腰间蓝绫,溪水唱着悦耳清歌流进前面的杨柳林里。

    如今正是盛夏,柳林绿意盎然,丝绦垂摆,眼前清新明亮。霄泠白衣俊俏,置身于这雅致园林中也赏心悦目,他转过头,公子如玉,亲和的笑容似乎比之前都明亮真切不少。李余觉得他这笑倒是一扫阴暗,这个地方应是他喜爱之地。

    “老祖居所就在前头,我闻夫人不甚管山下事,想必也不知霄家老祖的事迹。”

    他行至绿柳林前,转了转那柄乌色镶金的烟斗,一道半透泛白的屏障忽的出现在眼前。霄泠穿过那泛白的屏障,屏面泛起波澜,又归于平静。李余也连忙跟上,一进屏障便感觉心中安详,似有谁的充沛灵气在滋养着这片柳林。霄泠,这时携起了他的手,李余下意识的想挣开,再瞧见他桃花目中阴霾后又慌忙顿住,只由鸡皮疙瘩爬了满臂。

    倒是没掐着,真只是松松搭着,似是在踏青,牵着李余的手缓缓往深处走。

    “九百年有一魇魔将不成气候的魔道游鬼们聚集了起来,到处烧杀抢掠,吸人生魂,祸害苍山。”

    霄泠声音清亮,哪怕是无聊的事在他嘴里也会生动几分。

    “可是当时的修士界势力如散乱罗盘各自只管着各自的事情,以至于凡人死者多生者少,阴盛阳衰,魔窟遍生。”

    “然而有一人如天降神使周游各界,花费百年游说修士共同抗击魔道。”

    “快到了,一会再说与你听。”

    眼前渐渐宽阔,出现一间雅致的黑瓦小轩,轩外绿草茵茵,晾衣架上挂着一件褪色布袍,干如薄脆,似乎放了许久,以至于被晒得如同一件古物。李余本以为霄家老祖的居所定然更为奢华,没想到却只是一间隐蔽干净的小轩。

    “阙老祖,晚辈带着婚约对象来拜见您。”

    霄泠朗声在门前道着拜词,又行了个漂亮的礼。久不闻其中修士回答,连威压也没有,可霄泠却只是等了半刻后拉着李余便走了进去。

    一进屋便见屋内挂着、摆着数不尽的人物画,均被灵气护着,笔触如刚刚落下,新鲜艳丽。其余虽是人物画,可入门的那几副却只是风景,是岸边杨柳,湖上小舟。作画者画技高超,寥寥数笔写意,便勾画出暖南烟雨,似是隔着画都能嗅见细雨中清新的泥草香。一旁又摆了一副,仍是湖边杨柳,却见远处的官道上有着一抹黑点。笔触似乎拘谨的很,并未有半点毛边或者扭曲。

    李余不觉再看去,霄泠也并未拦他,只是独自走进了深处,在那些画的簇拥下,似是仙人入画。

    这副那黑点又近了,模模糊糊中显出一种浅蓝的色泽。李余恍然大悟,这竟是一幅幅连环画,便快步移去看,那黑点越来越靠近,淡蓝的身形,渐渐地显现出来。最后他终于看清了画中人的模样,是一位男装打扮的女子,虽未施粉黛,又是画中人,却也可见神女之姿。只是死物便已摄人心魄,不知真人该是何等的风姿。那写意的笔触在女子身上似乎被遗落了,尽成了细致的工笔,不敢多画一笔,恐伤了她的神,不敢肆意挥墨,怕糊了她的影。

    女子容貌言笑晏晏,微笑似拂柳,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她手中握着一支柳,似乎要递给画外人。李余再看去,之后的画不再有景物,均是女子的音容笑貌,或是舞剑身姿,或是浅眠半面,只那岸边杨柳见此一面,此后除了她,便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人与物。

    李余越看到后头,越觉得奇怪,当他走到里屋,与霄泠会面,才惊觉女子与闵月尘有六分相似,莫非此人与闵师弟有关?他见这是轩中最深处,便想起此次是来见霄家老祖的。

    只见霄泠立在一位打坐的男子身旁,男子身后是一方桌案,上头摆着个显眼的缎盒。李余只是瞄了一眼,便看向打坐的男子,他身上披着一件华光暗流的绣金鹤裳,李余一眼便真是极珍的灵裳。男人容颜姣好远胜霄泠,却与霄泠无半分相似,李余刚准备行礼,却忽的发现男人虽是一副闭目打坐的模样,却并没有生息,他早已仙逝。霄泠见他面色,便知李余在想什么,他敛目叹息,面上显出狠戾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