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略显臃肿的老年修女，有些弯驼的背使得宽大的袍子在她身上垂落层层叠叠的褶皱和涟漪，就像她那从黑纱里露出的小半张脸。
这个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就餐，晚上祷告的时间也没到，她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裴枍皱起了秀气的眉毛。
与此同时，那个修女迈着迟缓而苍老的步伐一步步穿过整齐的座位席，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却因这样静谧安详的氛围而显出几分虔诚。
她一直来到了圣像前，圣子为了拯救愚昧的世人被紧紧地束缚在冰冷的十字架上，也依旧将温柔怜悯的目光投注下来，烛光中高大的神像和矮小的修女形成了强烈的视觉效应，温柔的目光有如实质。
裴枍原本以为修女是为自己难以在人前启齿的私事来祈求上帝的原谅，但只见她却竟是看也没看神像一眼，臃肿的身体在神坛前蠕动着，竟是十分缓慢而艰难地爬到了神坛之上！
这简直是对神的最大不敬。
莫泽尔也似是十分不解，他们这个距离，想要看清楚修女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是有些难度的，余光瞟到裴枍撑在墙壁上白皙修长的一只手手指微动，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想也没想就伸手按住他，道，“我来。”
裴枍只觉自己刚想凑过去好看清楚修女在做什么，冷不丁一旁伸出了一只爪子按住了他，手指习惯性地加了点虽看不出却不容置疑的力道，骨节分明，冰冰凉凉远低于正常人的体温，指腹上还有一层不知道做什么而留下的薄茧。
他是个习惯于将一切都自己掌控在手的人，年龄虽小，做事经验却并不比任何人少，还从没被这么被阻拦过，然而心里刚刚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却一瞬就又成了讶异和不满，以至于甚至有了一点点被小瞧的愤懑。
他又不是弱者，不需要被照顾，他本就应该主导一切的走向，莫泽尔会不会是这一切的偏差？
莫泽尔没有发觉裴枍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和冰凉的意味，他悄无声息地走出阴影，借着柱子和桌椅的掩饰向修女靠近。
裴枍一边努力地将自己脑袋里无关的个人思绪清零，一边留神着神坛前的情况。只见莫泽尔和修女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他一样牢牢盯着爬到神像后面捣鼓着什么的修女。
不知发生了什么，裴枍仿佛听到了年久失修的机关齿轮重新转动的声响，与此同时莫泽尔身体一僵，但微弱得更像是烛火下的错觉。
就在修女忙完一切后缓慢地爬下神坛时，裴枍耳朵一动，突然捕捉到了拱门处传来了不知比之前修女脚步声轻微多少倍的声响，又有人来了！
然而只是一回头，裴枍霎时间就感觉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立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悚然仿佛根植于人类的本能，拉扯着裴枍的每一根神经在叫嚣着离开。
那好像是个小女孩。
那也确实是是一个穿着艳红色荷叶裙，约四五岁小孩身量大小的小女孩。但那孩子小小的脸上皮松肉弛，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间显得愈发森寒，墨蓝色的瞳仁颜色深的近乎黑色，给人剥离果肉荔枝核般没有丁点光泽的生冷质感，几乎占据了眼眶的三分之二，显得如同蜡黄干枯的脸上嵌着两个凝固着浓黑液体的洞。
猩红色的衣裙是成年人的款式，好像是旧衣改小了给她穿的，却依旧不是很合身。她没有穿鞋，正悄无声息地立在那拱门下，一动不动地向里面张望，玻璃珠般没有质感的眼球随着脖子一寸寸从左到右地转动而摇摆，好像在观察着这教堂里的人。
裴枍看着她，只觉得一阵寒意上涌。他不动声色地朝角落缩了缩，，将呼吸放缓，突然，他身体一僵，背部触碰到了厚重的墙壁，丝丝缕缕的寒意蛇般变本加厉地袭来。
与此同时，那小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在空气里嗅了嗅，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地朝向裴枍所在的角落，竟转过身向他一步步走了过来！
裴枍微低下头，背部抵着墙，手摸到口袋里的枪，戒备地看着那个步步逼近的小女孩。